王两两
“我们的空杯未满,过去的月亮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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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尉】一念(03)

01~02戳链接:https://vivienskey.lofter.com/post/1cbe4f86_ef33892e

 

03.眼前是千秋雪,心里是马蜂窝

 

虽说这梦并不完全是自己的梦,但好歹也算是个梦境,既然是在梦境里那自然没必要时时刻刻草木皆兵如临大敌,狄仁杰这人最大的长处之一就是随遇而安,尤其擅长迅速适应各种意料之外的境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尉迟真金就在面前,光是看着就莫名心安,狄仁杰煞是认真地想一想,管他呢,有尉迟在。

 

梦里的洛阳城看起来大了不止一点,而且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不稳定性分外强烈,目之所及的事物都带上了一层毛边滤镜,坊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交错变动,仿佛一个大号的镜面魔方,随时随地都在发生奇怪的变化。

 

啧。可以啊,全新洛阳城浸入式实景多维双人一日游,还是免费的。狄仁杰饶有兴致地看着脚下随着迈步自动生成的石板路,心里暗爽,赚了。

 

尉迟真金走在他前面不超过五步的位置,准确地说是斜上方,因为他正负着手走在房顶上,从狄仁杰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一张由于陷入沉思而板起来的侧脸。说起来就是在现实里尉迟真金也总爱走在房顶上,以他的身手来说高高低低的屋脊走起来自是如履平地,这样走是不是有助于发散思维狄仁杰不清楚,反正他以前跟在尉迟后面勉勉强强试过一次,速度太慢追不上会被前面那位数落也就罢了,还走得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甚是辛苦,根本没心思琢磨案子,于是后来他就放弃了,老老实实继续在下面走,同时心里认定尉迟艺高人胆大,不走寻常路也肯定是自有因由。

 

恍惚之间,好像又回到了神都龙王案的时候。那时候他还不是大理寺卿,尉迟真金也不是金吾卫上将军。重案要案悬在头上宛如无形之利剑,但是不管怎么心急也只能在心里把线索千丝万缕一遍遍理来理去,那时尉迟真金就在他斜上方的屋顶上走着,狄仁杰有时低头专心想线索,有时又忍不住抬头走神,偷偷看一眼尉迟真金。

 

此情此景,几乎没怎么变。唯一有变的是,当时刚刚入职的狄仁杰只敢偷偷望上一眼,现在他可以明目张胆地看。不一定不会挨打,但值得试上一试。

 

“有话直说。”尉迟真金没回头,但是好像已经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尉迟。我有一事不解,刚刚我初来此境,拿不准你是真是假,所以才冒险以银针来试。那你又是如何确定我不是你梦境里的幻影,而是真实存在的呢?”狄仁杰走在不知通往何处的小径上,只觉得身侧幽黑一片模糊难辨,只有尉迟真金的红发还算清晰耀眼,脑海里才堪堪转过一个念想“尉迟的梦里怎么这么黑”就发现随着他这一想法的出现路边竟倏忽间多了几盏灯笼,他凝神随便想了一栋楼阁的模样,却发现没法凭空具象化,便在心里验证了刚刚半是猜测半是推理的“尉迟是梦境主人,掌律令主审判,可以构建任何图景,而自己虽无法凭空变化出大规模的主体构架,也可以修补增添细节”的论断。

 

尉迟真金没有立刻回答他,好像正在揣度措辞,好半天才不咸不淡回他一句,“你行事怪异跳脱,我可想不出来这么生动。”

 

狄仁杰愣了愣,回过神来就是一通大笑停不下来,眼见着尉迟的脸色又沉了三分,又估摸着再笑下去尉迟难保不会从房顶上飞下来踹他于是赶紧收了笑,问起正事:“想必是幻术余波所致,我们所处的现实似乎被割离成了两个毫无交错的平行世界,我这边寻你了无踪迹,周边熟人也是一副完全不认识你的怪异样子,想必你那边也再无我的存在。但不知何故我误打误撞入梦之后又再次闯进了你的梦境,这才碰巧搭上话头。不知这番推测是否属实?”

 

“八九不离十。”尉迟真金微一沉吟,接着问他,“你说你那边周边众人完全不记得我的存在?”

 

狄仁杰点点头,见他面上有些微吃惊的表情,赶忙问他:“难道换到你那边另有异状?”

 

尉迟真金突然顿住,也不往前走了,就这么停在一处高高的瓦檐上,手指搭在刀柄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高深莫测吐出一句话:“狄仁杰,你不愧是东南之遗宝,河曲之明珠。”

 

狄仁杰也停下来抬头望去,看到尉迟真金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显然并不是在当真称赞他,于是神探以最快的速度整合了一下上下文之中可能隐藏的细节,立时有了个大概推断,心里只觉得好笑,但面上仍旧不忘做出一副谦恭卑下诚的样子,恭敬地作了个揖:“承蒙谬赞,不胜惶恐。”

 

尉迟真金根本没理他,但是手好歹从刀柄上撤了开来,“说人话。”

 

“意思是,我没听懂。”狄仁杰还保持着躬身作揖的姿势,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潜心好学的姿态。与此同时却玩心大起,忍不住在脑海里勾勒起了那路边灯笼上的花纹,百鸟朝凤太复杂,一时半会想不出细节,祥云托日又太过普通,用在梦里不太上道。想来想去,第一时间浮上脑海的,竟然是大理寺的徽记。

 

“你猜得大致都对,”难得听他承认自己没用,尉迟真金就很是受用,感觉自己贵若千金的面子终于找了回来,心情一好便和盘托出,“只是我这边与你那边唯一不同的是,所有人都发现你消失了,大理寺上下乱作一团,连天后都敦促我快些与大理寺旧部联手破案,速速把你找回来。”

 

狄仁杰早已猜到他是听到那句周边众人“完全不记得”他的存在而一时起了好胜心,这么一来果然如他所料,忍不住微微一笑:“……天后可曾规定破案期限?”

 

“没有。”尉迟真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意思是,天后也并不是真的想赶紧把我找回来。”狄仁杰直起身,果然看到路边的灯笼上已经映出了大理寺的徽记,怎么看怎么顺眼,脸上的笑意这下再怎么也藏不住,干脆就这么挂着个讨人厌的笑脸,摊了摊手,“在下神憎鬼厌,就这么凭空消失,想必大快人心。”

 

尉迟真金听他这一番看似胡搅蛮缠的瞎扯竟觉得倒也在理,自尊心挽回了不少,这一出莫名其妙的占下风也就此揭过不提。眼见狄仁杰转过头去看那灯笼,就一并跟着移过视线,一眼看到了大理寺徽记。

 

正在此时,灯笼后面的一片模模糊糊的虚空里,渐渐浮现出了大理寺正门的一对门环。

 

狄仁杰看了看这大理寺,又转过头看了看刚从房檐上轻巧翻下来的尉迟真金,想到这一路走过来黑漆漆的,除了最开始他们闲来无事时常去的吃食小摊,竟是再没看到其他具象化的建筑,想来尉迟真金的梦境一贯如此,单调平常,规规矩矩。想到这他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想不到尉迟大人的梦境里也不忘律法森严。”

 

“我平素不常做梦。”尉迟真金走过来站定,看着那对门环和门上大理寺的徽记,一旁的灯笼里映出影影绰绰的光亮来,染得他鬓发潋滟,连一向凌厉的眉眼也沾上了些许温和的色泽,“世人贪梦忘事,却不知耽于梦境不过沉湎一场虚妄,非是有所悔愧便是有所贪恋,倒不如在现实里尽力求取、不愧于心得好。”

 

“尉迟大人果然高见。下官受教。”狄仁杰一边不忘客客气气地拍马屁,一边腹诽得了吧你这不过是想象力贫瘠,何必说得这么大义凛然。说完他想也不想地伸手推门——

 

然后他一脚踏空——

 

为什么受伤的老是我。掉下去的时候狄仁杰心想。面条没吃上也就算了,还要摔一跤。这都什么待客之道。哎呀呀,真不讲道理。

 

“……狄仁杰!你没事吧!我还没想好门里是什么样子呢……”

 

耳畔风声呼啸,尉迟真金的声音听起来很远,隔了好几个位面似的,急吼吼的,虽然感觉很大声,但怎么努力也听不真切。

 

也不知道最后一句是不是在道歉。

 

……估计不是。道歉不是他的风格。应该是在骂人。

 

试问尉迟真金已掌握五种骂人的词汇,那么求解经过排列组合他一共能说出几种不同的骂人语句?

 

狄仁杰掉下去的时候心想,自己真是劳碌命,摔就摔吧,还一心二用给自己出了道题。真是忙得很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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