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两两
“我们的空杯未满,过去的月亮易碎。”
王良aka王两两,大家的老朋友王四。
微博:-不可洞察-
 
 

【广播剧道连·格雷的自白同人】失序美学守则(修改归档)

CP:托比亚斯·马修斯/道连·格雷

分级:G

原作:广播剧《道连·格雷的自白》(The Confessions of Dorian Gray)

说明:道连广播剧同人合志《The Reflection of Dorian Gray》今年一月份完售,感谢所有小天使的支持,所以把这篇放出来好了,稍微修改了一些细节,简而言之就是作者被编剧手鸡大大在最终季最后一集捅刀之后怒而发糖的丧病产物x强行发糖。

另外还有一篇本子里的比较长的文不造有没有人想看,先不贴出来啦,有人看得话就解禁放出来,没人看的话就……下次混更的时候再说吧otz


讲到一半时道连忽然毫无缘由地想起昨天收到的那封读者来信。没错,为了打发乏善可陈的无聊时间,他在一份报纸上开了一个专栏,那是一份三流报纸,信息来源含糊其辞,用语费解存疑,毫无职业素养与道德担当,街边随时能买到的那种。头版通常是烂俗的明星八卦,印刷泛着廉价油墨的刺鼻味道,排版一向如同喝醉了酒一样毫无章法,也正因为如此他的专栏才能在絮絮叨叨的女性情感咨询专版和殷切得过分的医疗器械推销专版之间占据一整版堪称阔绰的位置。当然他对稿费这玩意从来不怎么上心,选择这份报纸投稿是因为这个编辑从来不对他游离在道德与罪恶边缘的连载内容说三道四,话又说回来,正因为他的专栏才使得这份濒临破产的小报得以增加不少销量,编辑甚至巴不得能让他的专栏一直连载下去。

他的专栏以《道连·格雷的自白》为题,署名当然是道连·格雷。毫无疑问这本身已经足够吸引人眼球了。在连载专栏里他以单元剧的方式讲一些惊悚怪诞的冒险故事,间或掺杂一点时下流行的超自然元素。第一人称的主人公自然是永生不死,活在21世纪的道连·格雷。比王尔德笔下著名的小说人物更加复杂了些,比维多利亚时代的灵异怪谈又多了一些时髦的点缀,恰到好处地不拘泥于历史真相的刻板框架中。甚至一些较为有名的评论家也注意到了这个新近流行起来的专栏,有的评论家评论这些故事张力十足内容详实,有着难能可贵的新颖创意,但也有一些尖刻的评论家在主流报刊上对这个系列的故事嗤之以鼻,甚至批判故事中某些暴力元素有失道德底线。道连可不在乎这些,更何况写这些故事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读者们乐于在茶余饭后读上一点能让他们肾上腺素小小飙升一把的读物,而他正好能够把那些历历在目的过往回忆整理诉诸笔端。甚至可以说,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公开日记。明目张胆,但没人会信以为真。极少数聪明的读者或许能从他的只言片语里窥探到一星半点所谓的真相,但也仅仅止步于模糊不定的揣度罢了。他乐于接收来自天南海北的读者来信,阅读那些好奇的猜测抑或大胆的询问,兴致好的时候也会回复一两封。他始终认为,游走在真相和虚构的危险边缘有时恰好正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享受。

在他的忠实拥趸里有一个很特别的读者,这个署名“托拜亚斯·马修斯”的读者似乎对他的专栏格外感兴趣,他的来信是所有读者来信中最频繁也是最特别的,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似乎已经从读者与作者的关系晋升到了经常书信往来互为笔友的地步。这位“托拜亚斯”似乎总能读懂他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没错,那些借助文字的掩护躲藏在重重叠叠的谎言与矫饰之下的黑暗阴影。这种倾向让他自以为毫无破绽的秘密受到一种不可抗拒的挑战,同时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焦灼和好奇。

此刻他忽然想起了昨天收到的来信中,托比(托拜亚斯曾礼貌地提出可以这样称呼他)在结尾写下的这么一句:“痴迷于美本身即是不可饶恕的错误,美,是罪孽伊始的根源,认知偏执的堕落。”

道连咳嗽了一声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正如博尔赫斯所说,玫瑰即玫瑰,花香无意义。奥斯卡提出的'为艺术而艺术'的理论也是如此。他所追求的完美的艺术是唯美主义的最大化体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绝对的美是一种上行式的纯粹概念,甚至可以说,这种绝对的美是不存在的。"查尔斯·怀特——当他在这里做讲座时他用的是这个名字(应这所大学的邀请他在这里开展为期两个月的唯美主义相关内容的周末讲座,讽刺的是,显然并没有人知道他就是那个神秘的专栏作者道连·格雷)——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一下,有一道突然出现的亮光钻进他的眼睛,在那短暂失明的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于是他略带困惑地将目光转向下面的坐席试图寻找那道光亮的来源。

他的目光快速略过坐在下面的听众们的面孔,然后定格在一个金发的年轻人身上。这个年轻人坐在最后一排右侧靠门的角落里,但那道突然出现的亮光并不是来自他头发的颜色——而是来自他手中的钢笔。就在这时道连终于找到了那道奇怪的光源,年轻人手中的钢笔顶端有一个小小的金色圆环,随着他下意识飞快转笔的动作一闪一闪反射着刺眼的亮光。和他的发色一样耀眼的、纯粹的、金色的亮光。

就在他的视线与对方相接的那一刻,道连的眼睛感到一阵微小的刺痛,短暂得让他分不清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于是他将之归咎于头顶过亮的灯光和那个年轻人手中的钢笔,又或许是因为那张让人一见便无法忽视的脸。

那张过分漂亮的面孔让他不禁对自己刚说出口的论断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绝对的完美……或许并不是不存在的。

 

讲完今天的内容之后他关掉投影仪低头整理手中的讲义,听众们陆续起身离开,在桌椅挪动发出的窸窣声响中他隐约听到了渐近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皮靴磕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于是他抬起头来。

那个一直坐在后排的年轻人走过来站在他面前。这时他终于能够看清这个长着一张无比漂亮的面孔的年轻人了。他的金发乱糟糟地散落在肩头,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穿着一件简单的、看起来显然并不合身的白衬衫,钢笔别在衬衫口袋上,衬衫过长的袖子垂下来遮住了他的手指,破破烂烂的牛仔裤配着一双旧得看不出颜色的皮靴。一个看起来有那么点古怪的年轻人,他甚至不像是这所学校里的学生。明明看起来的的确确是个年轻人,但他的眼神看起来却有种世故的沧桑感。

这个年轻人走到讲台前,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住,手臂撑在讲台上,随意得甚至有些失礼。他的身体向前微倾,毫不在意自己松垮的衬衫领口露出一片苍白的雕塑般的皮肤,一绺金发垂落下来,在他的眉骨投下一小片阴影,“怀特教授,能否问您一个问题?”

道连,或者说查尔斯点了点头,同时纠正道:“你可以叫我查理。另外,我只是个业余学者,可不是什么教授。”

年轻人笑了,他的声音谦逊,但神色却透着一股无法忽视的傲慢:“查理,你真的不相信存在绝对概念上的美吗?”

“我……”他本来可以毫不迟疑地作出回答,但鬼使神差地,对方近在咫尺的、出众的漂亮脸孔即使是他也无法忽视。于是他被突如其来的犹豫收束了本来想脱口而出的话语。慌乱之中,他只得结结巴巴地开口:“如果你是指奥斯卡所推崇的唯美主义概念上的、绝对意义的美,那么……那么我想或许这样的美并不存在……”

“不,我指的是美本身。不是什么美学概念,也不是什么学术范畴。查理,我问的是你所认为的美。你认为的美又是什么样的呢?”年轻人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以一种不容推拒的、咄咄逼人的尖锐态度。

他不是没有遇见过这样固执挑剔的听众,也不是没有接到过这样角度刁钻不容辩驳的提问,他甚至乐于接受这样针锋相对的挑战,来往于修辞语句中的交锋往往比单调俗套的一味恭维要有趣得多。但这一次与以往都不同。他在对方幽深的瞳孔中看到了某种冷厉的、严肃的、甚至让他感到窘迫的——质问。他有些茫然地心想,或许这个问题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了。

“……我所认为的美么?有人对我说过,美,是罪孽伊始的根源,认知偏执的堕落。”他在这样的质问下所能想到的、恰当的唯一答案,就是昨天收到的信件中读到的那句话——那行信件末尾由漂亮的黑蓝色钢笔字组成的最后一句话。感谢那封来信,使他得以从无形的压力下解脱出来。

年轻人把手肘从讲台上撤了下去,站直了身子。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查理坚信他从对方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惊讶,“原来是这样。”他的视线从查理身上撤开,与此同时那股无形的压迫力也一并随之消失。他把额头前那缕垂落的金发拨到耳后,留下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既然如此,总有一天,你会相信,绝对的美是存在的。”然后没有客套也没有道别,他就这么自顾自地转身离开,像他突然的提问一般突兀得甚至有些失礼。

查理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就这样转身离去,皮靴磕在地板上发出的清晰脆响回荡在空旷的教室中。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前远远传来一句话,尾音带了几分缥缈笑意:“顺便说一句,查理,你的讲座不错。”

奇怪的问题,奇怪的年轻人。但无论是问题本身还是这个年轻人,都足够让人印象深刻。

于是当晚回到家后,他想了又想还是情不自禁地在写给托比的回信中问出这样的问题:“我曾一度认为绝对的美并不存在。或者至少无法定义。正如奥斯卡所言,这不过是一种玩弄观念的行为。但若是一个人看到超越他认知范围的完美造物的时候,又该怎样坚定原本所持有的看法呢?”但在寄出信件之前,他又犹豫了一下,拆开信封划掉了那句“并不存在”并将它潦草地改成了“某种程度上并不存在”,然后仔细核对了一遍地址无误后将回信寄了出去。

说到地址,怪得很,托比的来信每次都是从不同的地址发出的,起初他看到来信地址是一所私立学校,还以为托比是学校里的学生,但他老练的文法和深刻的思想又显然不属于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后来的来信地址又变成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再后来有时是零件加工工厂有时又变成了某条街上的一个信箱。但唯一恒定不变的是,托比总能收到他的回信。于是他也就不甚在意这些完全不同的地址了。他甚至对每次托比的来信产生了那么一些不合时宜的期待,他喜欢通过这些不同的地址来进行毫无意义的揣测,或许每个人都有一个秘密,深埋在笔墨与文字之下的、深不可测的秘密。

他乐于品味这些秘密,以一种绝对置身事外的角度从旁审视,狩猎这些微妙的乐趣。

一周之后结束讲座回到家中他从信箱里翻出了托比的回信,信纸上只有以熟悉的字体写下的、简短的一行字,黑蓝色的墨迹饱满浓亮:“那么你应当去看。”

他狐疑地翻过信纸,背面一片空白,再没有多余的话语。这是托比的信件中最为言简意赅的一封。毫无缘由,没头没尾得这么一句话。他甚至没有想明白托比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应当去看……去看什么呢?

他倒是在经常能在讲座中看见后排那个金发的年轻人,每次来都坐在靠门的同一个位置上,一成不变地穿着那件过于宽大的白色衬衫,听讲的时候右手习惯性地飞速转着手中的钢笔。他倒是没有再提什么奇怪的问题。只是有时会在查理讲到某个时间节点时突然不紧不慢地鼓起掌来,引得满教室的人纷纷侧目但他自己却毫不在意,显然对于成为众人注视的焦点这件事早已习以为常。有时对上查理不解的视线时他往往报之以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

轻佻的、散漫的、但足够纯粹的一个漂亮微笑。像他的金发一样无拘无束,亮得晃眼。

他不是很确定那笑容是不是某种极为隐晦的邀约。

但他还是在下一堂课结束听众都走得差不多时喊道:“等一下!请等一下……”他终于决定追上刚刚起身打算离开的这个年轻人,对方有些疑惑地停下了脚步,嘴里有节奏地嚼着什么东西,可能是口香糖,“冒昧地请教一下,您的名字是?”

金发的年轻人有些诧异地扬起一边眉毛,以一贯的无理态度吹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的泡泡(看来猜得没错,他确实是在嚼口香糖)之后才慢悠悠地回答:“马修。有什么事吗?”

查理怔了一秒,然后开始翻找手中的讲义,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住这个叫马修的年轻人,但他就是这么做了。或许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但奥斯卡不是说过吗?“要想焕发青春,只管重复干过的蠢事就很灵”,他才不在乎什么青春,但奥斯卡说得总是对的。管他的,他决定错上加错。

一不留神他手里的讲义却忽然散落在了地上。为了省时间他忘记了给每一页讲义编上页码,这下可有的忙了。该死,他指得错上加错可不是这个

马修也和他一同弯下腰来帮他捡拾四散的纸页,递还给他时他不是很确定是否听到了对方闷在喉咙深处的一声善意的轻笑。他的视线滑过纸张刺眼的白色,停留在马修被白色衬衫过长的衣袖遮住了手指只露出的那一小截指尖上,两种颜色极为相近的白色占据了他的视网膜,他开始荒唐地妄想沉默或许也是白色的。然后他不由自主地发了一会呆,对方耐心地没有收回手去,查理这才想起来接过自己的讲义并道谢。然后他们站起身来。

“有什么事吗?”马修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倒是没有不耐烦,反而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教室里的听众已经走得差不多,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有着意味不明的模糊感,音调不是很高,但足够听得真切。

“……啊……本来想问一个问题,”查理只好耸耸肩,“但现在忽然想不起来了。真是抱歉。”

“没关系。”马修笑了一下,倒是不怎么介意查理的失礼,然后他向门外走去。

查理清楚这个古怪的年轻人不过是一个来听讲座的普通听众罢了,但就在马修快要走出门的那一刻,他还是犹豫着补了一句,就好像他们是熟稔多年的朋友一样:“马修,再见。”

马修停下了脚步但没有转身,“啪——”一个泡泡破裂在空气中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听得尤为真切。显然他还在嚼着口香糖,但他并没有回话,也没有道别,只是停了几秒,然后慢悠悠地走远了。

查理把讲义放进自己的手提包里,按灭了教室的灯。陷入黑暗的一瞬间,他极轻地叹了口气。

 

某天他在写给托比的信件中写下这样的句子:“你是对的。痴迷于美本身即是不可饶恕的错误。我一向以为自己可以摆脱这样庸俗的定律,但某一瞬间的醒悟让我突然领会到,可能为时已晚。”写到这里他又觉得不妥,顿住的笔尖点在信纸上洇开一小片阴影一般的墨迹,让他毫无缘由地想到了马修额前那绺金发在他眉骨前端投下的一小片阴影。于是他终于还是把墨迹未干的信纸揉成一团丢进了废纸篓里。他和托比不过是读者与作者的关系,充其量算是关系亲近的笔友。文字来往间的机锋是无聊生活中无伤大雅的小乐趣。但他没有必要把自己的想法与感受告诉这个未曾谋面甚至毫不知根知底的陌生人。他没有必要这样做。

但他需要说些什么。而最合适的倾听者只有托比。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安全的庇护所。

于是他铺开一张新的信纸,斟酌了一下用词之后在上面重新写下:“我不知道你让我看的究竟是什么。但我忽然觉得,有时偶然所见或许足以动摇心中所念。”写下这句语焉不详的句子后他将信寄往了又一个全新的地址。有道并不存在的亮光划过他的眼前——或者说划过他的脑海。

真怪,他总是不合时宜地想起这道金色的亮光。

然后他想起了马修。他总是在发呆走神的时刻想起马修,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回想,下意识的条件反射,那些零散的字句、微妙的对视,都让他不由自主开始胡思乱想。甚至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他必须得承认,已经很久没有遇到马修这样与众不同的人了。

但之后的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再见到马修。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每节课都坐着其他听众。坦白讲这让他心神不宁,或许应该将这种不安归咎于过于平静的讲座气氛,没有了马修突兀的掌声一切都回归于平静——但他讨厌平静。虽然查理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点什么,但是他讨厌这种毫无乐趣的平静。

不知不觉他已经习惯赋予自己某种毫无预兆的期待,他沉湎与骤降的挑战与每一秒的未知可能。

但不应该是平静。这种乏味的、守序的平静。

马修苍白且毫无血色的脸庞出现在他的脑海深处,于是他决定去找莫里斯。老熟人“魔力莫里斯”——负责给派对加点料的老伙计,从他那总能弄到一些能让查理开心的小玩意。最重要的是他总是对每一个主顾过目不忘了如指掌。

“来点新鲜货试试?准保你能睡上一个星期。”意料之中他在一个派对快要结束时找到了莫里斯。

查理摇摇头:“我想要找一个人。一个名叫马修的金发的年轻人,脸色苍白的瘦高个,总是穿着一件极其宽松的白衬衫和一条脏兮兮的牛仔裤。我猜他肯定来过你这儿。”

莫里斯的迟疑只有短短一秒,但查理敏捷地抓住了那片刻的迟疑:“我想你应该对他印象深刻。”

“当然。他是来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莫里斯摸摸鼻子,“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马修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那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拿到莫里斯写给他的马修的地址之后查理才明白过来可能莫里斯说的那句话并不仅仅是修辞意义上的慨叹。纸上的地址是一家位置偏远的——精神病院。

跟着医护人员走向走廊尽头的13号特殊看护病房的时候查理问过马修的病症,然后他被告知马修患有认知障碍和严重的妄想症,已经被关在这间小型精神病院很长时间了。他不是没怀疑过莫里斯有可能搞错了地址,但当他看到栏杆之后的那个抱着胳膊倚在墙上的修长身影时他就明白是马修没错。

“有访客来见你。”医护人员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同时回过头对道连说,“先生,我必须提醒您这名患者很危险。我就在旁边,如果有需要的话请随时叫我。”

马修没动,他只是朝门口瞥了一眼吹了声口哨,眼神里带着奇怪的疏离感。

查理犹豫着开口:“马修,他们一定是弄错了。虽然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如果你需要帮助的话我想我可以帮你。”

“帮我?我可不认识你。”马修的声音里夹杂着查理熟悉的含混嗤笑,那双眼睛里的冰凉的冷漠让查理悚然一惊。

“可……可我们之前还见过面,你每天都来听我的讲座,还记得吗?‘唯美主义的多重假面’,你甚至还问过我问题——”他的话被铁链撞击在栏杆上的声音突然打断,马修走到近前来,伸出一只手握住栏杆,这次查理终于能看清了他的脸,那张漂亮的面孔上透着彻底的冷漠和近乎刻毒的嘲讽,“得了吧,你我都清楚这绝不可能,我被关在这鬼地方已经三年了,”他晃晃手腕,生锈的铁链砸在栏杆上敲出不小的声响,“你觉得我带着这个还能去听你的什么狗屁讲座?”

  他从栏杆后面探出手来,掌心向上,做出一副诚挚邀请的样子,同时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慢慢笑出声:“你才是疯掉的那一个,我看他们应该把你关进来。让我想想……电击疗法或是开颅手术或许能让你清醒些。”

查理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可是……”他们离得很近,只隔着一排铁栏杆的距离。然后那只探出来的手悄无声息地快速攀上了他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他们没跟你说过吗?漂亮男孩。我是只吸血鬼,”马修的手慢慢摩挲着他的脸颊,然后收束在他的颈侧加大了力道,那一瞬间查理甚至以为他要杀死他,“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血型,不过我倒是不介意尝尝你的味道。”

“你没什么特别的。查理。你帮不了我。”被医护人员拉开前查理忽然听到了对方在他耳际轻声说出的这句话,那一刻他忍不住回过头去最后看了一眼牢笼里的那个人。马修盯着他笑起来,古怪的笑声在狭小的房间里扩大盘旋,带着歇斯底里的神经质。

我们之中一定有一个人疯了。查理懊恼地心想。或许别人都帮不到他,但我能帮到他。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于是他只好将之归咎于某种荒诞的责任感。

 

于是他在一个寂静的夜晚打开了囚室的那把铁锁。拉开门的一瞬间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直接带进了囚室里,有人以极快的动作将他按在了囚室的墙上,铁链叮当作响,一道细小的亮光正对着他的眼睛,有人握着一支钢笔,那支钢笔末端的金色圆环被旋开了,露出的竟然是一个小小的银色刀尖。“你是怎么进来的?”马修死死地盯着他问。

查理挑起了一边眉毛:“很简单,我冲路过的每一个医生大喊我是道连·格雷,谢天谢地看起来他们都读过奥斯卡·王尔德的作品。”

马修放开他:“你真是疯了。”

“不知道我们两个谁疯得更彻底一些。吸血鬼先生。”道连晃了晃手里的一大串钥匙,“不过我搞到了这个。”他低下头摸索着找到了绑着马修的锁链的锁孔然后帮他打开了锁。“如果我没算错的话,我们还有三分钟的时间,马修,我还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掩人耳目溜出去听讲座的,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铁链当啷一声砸在地上。“我说过了,我是一只吸血鬼。”马修冰凉的吐息近在咫尺,那张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

查理满不在乎地撇嘴:“那又如何?我还是道连·格雷呢。”下一秒他就被重新按在了砖墙上,对方的力道之大甚至让他感到脊椎一阵钝痛。他们在狭小的囚室里接吻,绞着彼此的头发毫不留情地噬咬对方的唇齿然后将喘息声收进肺里。屋外的脚步声从很远的地方逐渐清晰起来,杂乱的噪音里马修冰凉的嘴唇往下移动,贴上查理颈侧的血管然后突然咬了下去。

血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查理在突然的眩晕中突然想到了那些沉重又生锈的、盘旋的铁链,对方的手臂箍得他肋骨隐隐作痛,如同一副解不开的镣铐。疼痛与愉悦感同时在他的脑海中炸开炫目的亮光,与此同时他的感官忽然前所未有地明晰起来。

世界真正的色彩在夜晚暴露无遗。那些躲藏在阴影背后的秘密,那些真正的颜色、真正的光影、真正的——美,在他眼前摘下了重叠的帷幔,解开了神秘的面纱。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马修那天所说的“总有一天,你会相信,绝对的美是存在的”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马修的唇齿间沾着血,但他的眼睛里带着笑。查理所熟悉的、傲慢的、不可一世的、近乎疯狂的放荡笑意。他的眸子在午夜昏聩的微弱光线里闪闪发亮,没错,他又是查理所熟悉的那个满不在乎的马修了。

  他们在这一瞬间默契地达成无声的协议,合谋杀死了应有的秩序与恪守的常识,并毫无悔意地沦为共犯。

他们跑出囚室,跑出大门,把那些嘈杂的喧嚣刺耳的警报与因此引发的混乱统统甩在身后,那个规规矩矩的讲座学者和认认真真的忠实听众大概也被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留下的只有一个自称吸血鬼的危险分子和一个拐带精神病人的新晋患者。跑出很远一段距离之后他俩才停下来一边喘着气一边恶作剧得逞似地笑出声。

“你不是问我怎么溜出去听讲座的吗?精神病院的那些医生把我当做一个很好的研究对象,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有时候对于科学研究很有奉献精神,适当地使用催眠能力只是一个小插曲罢了。当然前提条件是我不是很饿。”马修眨眨眼。

道连摸摸脖子,之前的那道伤口已经快要愈合完毕了。“所以你跑到我的讲座上是为了物色猎物?”

“也不完全是,”马修笑起来,“我说过你的讲座不错。”

真是疯了。

不过好在他俩都不在乎。

 

查理在三天后收到了托比的来信,信封相较于平时来说有些沉甸甸的,而且这一次信封上居然没有任何地址。真奇怪。他一边嘀咕着进屋一边拆开信封,里面没有信纸,反倒是有一支钢笔从信封中掉到他手心里。

钢笔的末端有一个金色圆环,他旋开拿个圆环,银色的刀尖露了出来。

查理拿着那支钢笔走进房间站在马修身后,在马修闻声转身的一瞬间对上他的喉咙。那个锋利的刀尖离他的喉咙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我想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你是托拜亚斯·马修斯?”他挑起眉毛问。

“而你是道连·格雷。”马修耸耸肩,“不过我得提醒你,这可是银质的刀片。你应该知道银器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吧。”

刀尖从他的喉咙悄无声息地慢慢退开。

“我的漂亮男孩,我猜你正好需要一把新的拆信刀。”马修笑出了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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