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两两
“我们的空杯未满,过去的月亮易碎。”
王良aka王两两,大家的老朋友王四。
微博:-不可洞察-
 
 

【剧评】如果美梦做错,请别叫醒我

“I love you with all my heart because you are my own girl and that is all I know.”——F.Scott Fitzgerald

 

最近机缘巧合突然重拾对海菲圈(&菲泽圈)的热情,想起来年初那会看到过一部美剧《缘起泽尔达》(Z:The Beginning of Everything),是亚马逊出的10集迷你短剧,当时因为只有一季貌似没有续订,而且第一眼看女主剧照觉得不是很接近历史人物原型所以没有追,最近抽空补了起来,好在每集都不长,很快就补完了。个人感觉虽然这部剧的确存在一些缺点,但整体上还是蛮不错的。






片头和预告片都不错,黑白版的那支预告片和剧情剪辑的那支预告片相比更漂亮,刻意营造出的伪纪录片的效果并不违和反而很惊艳,那是空气里时刻飘荡着爵士乐的20年代,流光溢彩的20年代,黑白色调下裙裾和酒杯一瞬间的闪光依旧耀眼如同钻石,黄金时代轻如泡沫虚如幻影的旧时光泡在令人沉醉的甜蜜酒液里缓慢膨胀,让所有人目眩神迷。

 

那时的人们这样说,“菲茨杰拉德夫妇不来,派对就算不上是派对。”


片头的色调特别好看,有种漂亮的油画颜料一样的明亮色泽,整部片子的色调也都是这样的,像是隔着带有虚焦效果的滤镜或是一片毛玻璃眺望窥探,锋利棱角都被打磨成圆润讨喜的模样。取景和用镜也好看,年代感精致轻巧但又不至于过分夸耀,不少空镜值得按下暂停键欣赏。

 

台词也不错,这里放一下我顺手截的几句很喜欢的台词。






说来也挺奇怪,我对菲茨夫妇的了解要远远早于我读到菲茨的作品,最开始偶然读到一些关于他俩的轶事一下子就被吸引住,菲茨杰拉德和泽尔达,这两个名字就像相互勾连依赖的藤蔓抵死纠缠,那么特别,那么疯狂,那么任性,又那么有趣。就像一枚高高抛起的硬币背靠背的两面,注定永远相连。这枚硬币被命运之手高高抛起,谁也不知道会在哪一刻突然坠落在地,滚上一身尘埃。

 

他们肆意地浪掷大把的金钱且毫无节制,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在无数个酒店短暂停留又迅速启程;在蜜月酒店里不知疲倦地玩起了旋转门;纵身跳进广场饭店的喷泉里玩闹然后再穿着湿淋淋的衣服踩在桌子上跳舞;在人们的侧目注视中旁若无人地放声大笑;把钱包和珠宝首饰放进锅里煮;高速驾驶冲向未知的目的地;踩着出租车的车顶跳起舞来;然后流连于午夜里一个又一个派对宴席。他们俩的脚步共同踩过无数红毯,留下数不清的香槟瓶塞、溢出酒杯的明亮酒液,留下无数传闻和流言蜚语。

 

金童玉女,漂亮冤家,文坛鸳鸯……人们执着于给这对另类爱侣盖上各式各样的印章,试图抓住那些疯狂旋转的画面中的某一帧,然后不断放大、夸张、扭曲,就像试图捕捉虚构的文字本身。但文字有时并非事实,一场拉开大幕的戏剧一旦真心投入便无法停止,没人知道真相,就连他们两个自己也无从得知究竟哪些片段出于赤诚炙热的真心实意,又有哪些举动是由于逢场作戏的虚情假意。

 

单是纸醉金迷似乎并不能概括这对传奇夫妇的一生。来自北方没落中产家庭的穷小子爱上了那个耀眼美丽且个性十足的南方女孩,随军驻扎在蒙哥马利的年轻军官在一个舞会上对那个跳舞跳得最好看也最特别的年轻姑娘一见钟情。他们彼此相爱,在数不清的夜晚里传递信件互诉衷情,写些温柔缱绻的情话说给对方听。但这位法官的女儿也不忘开出现实而苛刻的条件,唯有他功成名就才肯嫁给他。而他终究没有让她失望,天才的闪光终于现于世人眼前,几经波折《人间天堂》终于得以出版,首印三千册在三天内售罄。而他终于像他从小梦想的一样就此年少成名。泽尔达乘上火车去见自己意气风发的爱人,她坐在火车上准备去结婚的那段戏很漂亮,就像一种逃离又像一次回归,她是那样一个渴望挑战的非同寻常的女性,一心想要离开从小熟知的蒙哥马利,想要找寻一个更辽阔更完美更适合她的全新天地,纽约对她来说是全然陌生的,意味着一个全新的挑战和邀请。而爱是一个完美的借口,一个最好的凭依,是她全部的期待与全部的珍宝。毕竟泽尔达说过,“我首先要爱,然后顺便活着。”下了火车她的视线越过火车站步履匆匆的人群,她英俊的爱人站在对面向她微微一笑。1920年4月,他们在圣帕特里克大教堂举行了天主教婚礼。那一年菲茨杰拉德24岁,泽尔达20岁。

 

那一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再无旁人。“Dear Scott,Dearest Zelda”这是他俩通信时彼此的惯常称呼,也是他们之间柔情蜜意的证明。

“我们会一同面对死亡。我确信。”谁也没曾想到最甜蜜的情话可能会成为一个预见性的诅咒,他们最终的结局甚至比这句诅咒更悲惨。

 

但此刻,命运的转折还未降临,所有的人都夸赞他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而她挽着他的胳膊就像一个征服了王子的骄傲公主。路过街角书店的橱窗,她指着里面刚摆好的新书对每一个路人大声喊着“那是我丈夫的书!”

 

没人会因为她这样坦诚又可爱的炫耀而生气。

 

一个看起来美妙无比的浪漫故事。就像菲茨杰拉德笔下那一个又一个精巧故事一样。他们年轻而漂亮的面庞上洋溢着让人艳羡的快乐的亮光,对于风头正盛的菲茨杰拉德和泽尔达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香烟、美酒、波波头、珠宝与华服,永无休止的爵士乐与顾盼生辉的飞女郎。一段梦到醒不来的绮梦,一幕刚刚上演的跌宕大戏。

 

这段看起来早已明码标价的爱情就此轰轰烈烈地开场。而这对年轻的夫妇踩着物质构筑的基础一步步携手走向一个怪异荒谬的神坛,殊不知底下就是万丈深渊。

 

泽尔达在菲茨杰拉德试图向普林斯顿的老教授介绍她时抢着说:“我是菲茨杰拉德的情妇。”然后如愿以偿欣赏刻板的老教授瞠目结舌的不知所措。有谁能不爱她呢?她是狡黠的精怪,诗人的缪斯,特别的、唯一的、永远难以预测的、那样美那样动人的存在。

 

水龙头大开着,水从浴缸里明目张胆地溢出来,流到昂贵的地板上,再顺着木材的缝隙淌到楼下去,而他们对楼下客人的抱怨充耳不闻,反而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一般大笑起来。

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暗潮汹涌,再多的钱财也有终于挥霍尽的一天。深夜的无尽沉醉必将于黎明时分终结于两片阿司匹林,杜松子酒瓶不知怎么就这么空了,再怎么倾倒也不剩哪怕一滴。曾经的任性妄为让难以承担的后果日益逼近,公众对菲茨杰拉德的下一本书寄予了无尽的期望,这种迫切的期望转化成沉重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但只有出版了下一本书他才能够得以支付高昂的账单。他们搬到郊外,但又耐不住热爱交际的天性重蹈覆辙,稿纸写不了两行就被揉皱丢弃,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而她似乎也不是一个传统的妻子。下一本书遥遥无期,空掉的酒瓶倒是日复一日累积。于是他们俩在争吵里彼此伤害,又在寂静如死的夜晚紧紧拥抱对方不肯放手。这奇异的爱情转化成一种说不清楚的情感,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摆脱的黑暗泥沼。

这段镜头占用了不短的时长,画面有一种简洁的美感,泽尔达整日穿着红色泳衣在海里游泳,仿佛能够借此摆脱一切让她困惑的难题,游到一个令她感到满意的新世界。画面中,她从左边游到右边,过了没多久又调转方向,从右边游到左边。看到这我难免产生一个猜测,或许这样的剧情安排和菲茨杰拉德那本著名的《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那句话存在某种隐喻性的悲哀关联。

 

“于是我们奋力前行,却如同逆水行舟,注定要不停地退回过去。”

“他们会把彼此都耗尽的。”泽尔达的母亲说的这句话出奇的精准,他们两个太过相像,难分彼此,似乎融进了对方的骨髓血液,难以分离。而这种过分浓烈的情感和自毁一样的相处模式对于他们两个来说都是触目惊心的可怕消耗,就像一根两头都燃起来的木棍,那两簇火苗拼命烧向前方,渴望与对方接近,但当这两簇火苗终于融为一体的那一天也是木棍彻底燃尽的一天。

 

两个人垂头丧气返回酒店的那段戏,菲茨杰拉德抽出一支烟,放进嘴里,却没有点燃,而是一点点把香烟吞进了嘴里慢慢咀嚼,带着一股执拗的恼怒咀嚼,直到最后把那支烟吞进肚里。这一幕没有任何台词,但让人窒息的焦灼和手足无措的绝望气息却充满了整个画面。

 

“火还点着,锅已空了。”

火焰燃烧的亮光是极美的,火星让人目眩神迷,但一切燃尽之后只剩下遍地残酷灰烬。

 

多么荒谬,他们甚至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属于他们自己的家。狂欢等于流浪,对于菲茨杰拉德夫妇来说,他们时刻躁动的精神必将自我流放,无处停歇。

 




第一季全十集停止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地方,舞会上泽尔达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怀孕,走出洗手间隔着人群她的丈夫也看到了她,目光相接,几多深意,几多感慨,尽在这无声的对视之中,就像多年前他们在舞会上一见钟情那样。

 

私心觉得这部剧完结在这个地方也挺好的,这样就可以选择忘记后面的一切,后面即将发生的怨怼、误解、伤害、背叛,债台高筑与失去一切,忘记后面一落千丈急转直下的境况,忘记被时代抛弃的苦楚与让人揪心的那个早已注定的悲剧结局。

 

那个注定的结局是这样不堪。因为高负荷的芭蕾训练和精神上的负担泽尔达被确诊精神失常,菲茨杰拉德的著作销量日益锐减,大笔的账单让他入不敷出,还得上了肺病,精神几近崩溃,酗酒的恶习消磨着他的珍贵天赋,1940年突发心脏病去世,年仅44岁,困在精神病院的泽尔达甚至无法出席他的葬礼。而在菲茨杰拉德去世七年之后,泽尔达所在的精神病院意外失火,被困在顶楼的泽尔达被活活烧死在这场大火里。

 

菲茨杰拉德和泽尔达的真实的一生就这样猝然终结。这样荒诞,这样悲哀,这样疯狂,这样让人难以置信。就像一曲高速旋转的疯狂华尔兹,踩着命悬一线的钢丝,踩着满地酒瓶摔碎后晶亮透明的玻璃渣,踩着流淌在地毯上的那些醉人又醇香的酒液,裙裾和皮鞋和着爵士时代的鼓点,越转越疯狂,越转越可怕,脱离掌控,脱离认知,脱离他们的意识,一直狂舞到世界尽头去。

 

很难说清到底是谁成就了谁,也很难判定到底是谁毁掉了谁。

 

《了不起的盖茨比》开头的题词这样写道:

那就戴顶金帽子,如果能打动她的心;

如果你能跳得高,就为她也跳一遭,

直到她喊:“郎君,戴金帽跳得高的郎君,我一定得拥有你!”

 

说不好他就是自己笔下那个跳得高的情郎。

 

再说回这部剧,亚马逊的这部剧改编自小说《Z:泽尔达·菲茨杰拉德的故事》,这是一本不错的第一人称小说,至少在我看来比《亚拉巴马之歌》要好看。既然是从泽尔达的角度来审视他们两个人的故事,就必然会强调泽尔达的部分,渲染了些许女权主义的色彩,强调她不输于菲茨杰拉德的天赋,在文学上的敏感与天分,强调她作为一个极具性格的女性身份。她的梦想、她的骄傲,她作为“泽尔达·赛尔”而不是“菲茨杰拉德太太”的独立人格,这种角度很新颖也很有意思,作者的文风也很轻巧,带着一种怅然的柔情。

 

这本书里待在精神病院的泽尔达向姐姐这样描述她眼中的菲茨杰拉德:“虽说你将我从谢泼德·帕特医院救出,斯科特把我转去了高地医院,可我无法做出选择,也不能避开那些恶灵……但你会说‘坚持住,宝贝’,斯科蒂会说‘我想你,妈妈’,而斯科特会抱住我,他会抱住我,一句话也不说。”

她的姐姐冷哼了一声说:“斯科特总是最没用的。”

泽尔达回答:“斯科特同样在这条河里。”

 

是啊,他们就像两个抱紧彼此的溺水者,同在命运这条激荡的大河里,唯有拼命抱紧对方,直到潮水淹没头顶。

 

沉沦是一种逆行的救赎,也是一种放纵的罪孽。

 

在菲茨杰拉德那支天才的笔下,来自北方的年轻人总会义无反顾地绝望地爱上一个南方少女,那些跳跃的碎片化的情感流露中,千千万万个角色都是他和他最心爱的姑娘泽尔达,于是他们在故事里一遍又一遍相逢,相爱,一见钟情,就像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一样温柔而深情。起初我迷恋他们的故事甚于迷恋他们本身,但当我拆解切分那些真假虚实之后,又会不由自主地绝望地沉溺在这个破碎的迷梦里,他们的故事就像爱情本身,充满毫无来由的疯狂与极致的浓烈情感。

 

泽尔达写给菲茨杰拉德这样的句子:“月亮像失落的钱币掉进深山,草地阴沉而刺鼻,我想让你靠近,我触碰你,像秋天的平静,甚至带一点夏天最后的回声。”

 

菲茨杰拉德写给泽尔达这样的句子:“You are the finest,loveliest,tenderest,most beautiful person I have ever known.”

 

石子落入深潭,惊破一个美梦。高跟鞋无情地踩碎水洼里的一千个破碎的月亮,只留下渐远的足音。


(1920.4.3.菲茨和泽尔达的婚礼照)

*除海报和历史照片外图片均为自截自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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